2025-11-27 来源: 《银行家》2025年第11期
汇丰银行（中国）有限公司行长兼行政总裁
王云峰
经过多年的砥砺发展，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成就卓然，不仅汇集了外汇、股票、债券、期货、黄金等金融要素市场，也兼具金融产品登记、托管、结算、清算等重要基础设施。同时，作为中国深化金融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上海通过不断深化与境外金融市场的“互联互通”，主动对接国际金融规则，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境外投资者和外资金融机构投资布局。
根据最新发布的“全球金融中心指数”，上海位列全球十大金融中心，在亚洲排名仅次于中国香港和新加坡。
2025年6月，中央金融委员会发布《关于支持加快建设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意见》，金融监管总局与上海市政府联合发布《关于支持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行动方案》，作为国家层面顶层设计和路径指南，为推动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发展提质升级提供了强大的政策支撑。
在实务层面，创新实践也在持续取得突破。自贸区离岸债券成功发行、数字人民币国际运营中心正式投入运营、债券通等互联互通机制持续优化扩容，共同推动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稳步迈入了更高能级。
当然，我们也要看到，国际金融中心的生态培育和机制完善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尤其是要提升全球资源配置功能，在全球金融体系中争取更大的定价权，更需要从产品多样性、机制成熟度、规则灵活度、机构参与度等多个维度探索创新深化改革，提升上海金融市场的国际化水平。
以机构参与度为例，若对标纽约、伦敦等成熟的国际金融中心，上海的外资金融机构总资产占比约为30%，而纽约超过70%，伦敦在50%以上；世界500强金融机构中，总部设在纽约的有11家，伦敦有7家，上海仅有3家。因此，通过高水平金融开放，进一步畅通金融要素的双向流动渠道，推动上海更深入地融入全球金融体系，是建设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关键所在。
具体来看，笔者认为，上海可发挥背靠长三角的优势，结合区内在科技创新、制造业及对外贸易等领域的领先实力，在发展金融科技、构建离岸金融体系、人民币国际化和支持企业出海等四大领域提速快进，尤其是应以深化与全球主要国际金融中心跨境协作、增强互联互通为主要发力点，在充分发挥中国经济创新发展优势的同时，不断吸纳海外金融市场的最佳实践，逐步形成与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力相匹配的现代国际金融中心，增强国家在全球金融市场的话语权。
金融与科技双向赋能 深化“双中心”联动发展
从全球范围来看，全球科创中心与国际金融中心的重合度非常高。排名前10的全球科创中心很多也是国际金融中心，而全球的许多金融中心在科创领域也表现优异。
当前，上海正在积极推动“金融、科创双中心”的联动建设，这对于更好地服务于国家的高质量发展具有重大意义。一方面，通过加强金融资源配置，上海能够更好地支持科技产业、科创企业及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提升科创实力；另一方面，国际金融中心的发展也离不开科技的赋能和助力，科技创新可以大幅提升金融业的效率、能力和水平。
上海在科创中心建设方面已取得一系列重要成就。上海拥有全球规模最大的创业生态圈之一，目前集成电路、生物医药和人工智能三大产业已占上海全市经济总量的三分之一，就独角兽企业的数量而言，上海在亚洲各城市中排名第二，在全球排名第四，为初创企业的发展初步打造了一个充满活力的生态体系。
在科技赋能金融方面，上海同样进展显著。近日发布的第38期全球金融中心指数报告（GFCI38）对全球116个金融中心的金融科技发展水平进行了评估，上海金融科技排名上升9位，已迈入全球前十行列。
当然，上海在加强区域协同、产学研协同创新方面仍具提升空间。世界知识产权组织研究数据发现，伦敦跨区域联合专利申请的比例达26%，而上海—苏州科技集群的跨区域联合专利申请占比仅为12%。
实践证明，持续性的跨地区、跨学科的合作对于创新生态圈的长期发展至关重要。一个全面和紧密协作的创新生态圈能够助力新创立产业部门所带来的效益实现自我强化，不仅能吸引更多的投资并加速创新，也有助于创新生态圈整体的稳健发展。
在此过程中，金融机构可以发挥积极作用，提升服务创新科技的能力。以汇丰为例，其在2023年收购硅谷银行英国子公司的基础上，推出了汇丰科创金融服务，目前已经在英国、美国、中国香港、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市场设立了专门的服务团队，为创投企业和基金提供支持。
在内地，汇丰同样设有服务科创企业的专属团队，并通过多种方式支持创新。例如，2023年，汇丰对内地领先跨境电商数字科技公司豆沙包（Dowsure）进行了战略投资。双方通过深化合作，利用创新科技打造普及化的金融方案，帮助中小跨境商家在竞争激烈的全球市场中发展，实现了科技与金融的双向赋能。
科技创新需要金融的支撑，现代金融业的发展也离不开科技进步的推动。金融科技不仅深刻影响着金融业和金融市场的运作模式，对国际金融中心提升自身竞争力也很关键。
作为一家全球性银行，汇丰集团一直关注前沿技术与金融场景的深度融合，持续探索区块链、量子计算以及人工智能等先进技术的应用潜力。例如，近期与IBM公司合作，在金融市场应用量子计算方面取得领先全球的突破。该集团把结合量子与传统计算的创新方法，应用于欧洲债券交易数据分析，使预测债券交易是否以特定价格成交的准确率大幅提升了34%，为量子计算规模化解决现实中的商业问题提供了切实可行的范例。
此外，汇丰集团近期还启动了面向企业客户的跨境代币化存款服务（Tokenised Deposit Service），帮助一家中国互联网巨头旗下实体机构完成首笔香港—新加坡之间的美元跨境转账。这项服务通过分布式账本技术将传统存款数字化，实现实时清算与追踪，进一步提升了跨境资金管理的安全性与效率。
无论是在科技金融还是金融科技领域，汇丰作为国际性银行在多个市场的探索、实践与经验，都可以为上海的金融市场发展提供参考，为“双中心”建设提供助力。
加码离岸金融建设 开辟高水平开放新通道
9月29日，上海市金融办与中国人民银行上海总部联合印发了《关于进一步推进上海自贸离岸债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措施（试行）》，标志着上海在构建境内离岸金融体系方面的又一进展。新措施明确了自贸离岸债以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离岸债券为方向，并规定发行需遵循“两头在外”的原则，即发行主体和投资主体均来自境外。
此前，已有两家金融机构在2025年7月成功发行了“两头在外”的自贸离岸债券。自贸离岸债的成功发行在中国的在岸和离岸债券市场之间架起了桥梁，在拓宽企业和机构融资渠道的同时，也为境外机构投资人民币资产提供了新的交易场景。
建设境内离岸金融市场，是我国金融市场高水平对外开放的重要通道，有助于提升我国金融服务的整体国际竞争力，也是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抓手。在我国资本账户尚未完全开放的情况下，通过境内离岸金融市场，连接全球人民币离岸交易网络，提升了人民币的国际使用频率，同时增强了监管层对离岸人民币的宏观调控能力。
上海是全国最早开展离岸金融业务的城市之一，自2002年起就已获准开展离岸银行业务。在2013年上海自贸区设立之后，依托自贸区的制度创新与“先行先试”，离岸金融发展更是稳步向前，逐步形成了离岸人民币债券、离岸银行业务、离岸经贸业务等多元化的离岸金融产品服务体系。
除了自贸离岸债的成功发行，中国人民银行行长潘功胜在2025陆家嘴论坛上宣布的另一项开放政策举措——“在上海临港新片区开展离岸贸易金融服务综合改革试点”，也为离岸金融发展注入了新动能。试点方案落地后，试点银行对试点企业“免审单”结算，结算效率从2—3个工作日压缩至“秒级”，与中国香港、新加坡等成熟离岸中心达到同等时效。
在发展离岸金融市场方面，国际金融机构能够发挥积极作用。以自贸离岸债为例，国际金融机构可以凭借全球客户资源优势，帮助引入更多的境外发行者和投资者，提升市场交易的活跃度。而在离岸贸易服务方面，国际金融机构在贸易融资、外汇交易以及支付结算等服务领域均具有丰富的经验，对海外市场的交易规则也更为了解，这些经验能帮助国内企业在离岸贸易中更好地规避风险。
以汇丰为例，作为植根上海的国际银行，一直积极参与自贸区的各项金融创新，积极探索离岸贸易、跨境投融资、可持续金融等业务创新。汇丰上海临港新片区分行曾为一家世界500强高端精密医疗仪器集团在临港自贸区的各类贸易进行了系统性梳理，包括各种资金流和货物流不匹配的离岸转手买卖和新型国际贸易，利用自贸区的外汇贸易便利化试点，为企业节省了约60%—70%的文件准备时间，收付款时效也从原本的5个工作日缩短为1个工作日，基本对标了境外的一些自由贸易港的外汇收支流程。
加强“互联互通” 建设人民币国际化枢纽
成为人民币资产全球配置中心、风险管理中心是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的战略目标之一，也是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部署。通过银行间市场汇率定价、CIPS清算系统及多项“互联互通”机制等，上海已成为人民币国际化的前沿阵地，为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了核心流动性保障与市场基础。
作为全球最活跃的人民币在岸市场，上海在推动人民币国际化方面一直走在前列。2025年上半年，上海跨境人民币收支总额达16.2万亿元，占全国总量的46.5%，保持全国首位。9月，数字人民币国际运营中心在上海落地，通过跨境数字支付、区块链服务、数字资产交易三大业务平台，为人民币在跨境支付、清算和流通方面提供便利，进一步提升人民币的国际影响力。
除了金融基础设施与国际对接不断加强，各项促进双向投资的“互联互通”机制持续优化扩容，也是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助力。2014年“沪港通”起步后，深港通、债券通、沪伦通、互换通等互联互通机制渐次落地，债券回购等多项促进境内外金融市场联通的举措近期也密集出台，中国资本市场的持续开放强化了人民币资产的流动性和吸引力，同时也提升了上海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为打造人民币资产全球配置中心奠定了基础。
中国经济的发展让人民币资产成为全球投资者关注的热点，而中国庞大的国际贸易规模更是人民币进一步国际化的显著优势。近年来，人民币作为跨境贸易结算货币的地位显著增强。
展望未来，上海可加强与离岸人民币市场的合作和交流，进一步扩大人民币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影响力，共同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在诸多离岸人民币中心里，中国香港的优势得天独厚，人民币流动性最好，总量最大。作为全球最大的离岸人民币业务中心，中国香港处理全球约80%的离岸人民币支付结算。近日，香港金管局推出“人民币业务资金安排”，扩展合格资金的用途范围，以响应快速增长的离岸人民币融资需求。
在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发展的进程中，沪港可以进一步加强合作，把上海的“在岸实力”与香港的“离岸优势”深度融合，共同促进人民币在贸易、投资和金融等领域的跨境应用，并在连通境内境外两个市场方面继续作出更大贡献。
深化沪港金融中心合作 合力支持中企海外布局
上海是长三角的“龙头”城市，也是中资企业“走出去”的桥头堡。作为内地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上海在跨境金融服务领域一直不断探索创新，为企业出海开辟安全便利的“新航道”。
在全球经济格局正经历深刻变革的背景下，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中资企业通过在海外布局生产和销售，加速融入全球价值链。在此过程中，新一代出海的中资企业对跨境金融服务的需求已经超越了单一的融资要求，需要更全面、更多元并且能覆盖多个国际市场的金融服务和产品。
多年来，依托自贸区及临港新片区在制度创新方面的优势，上海已在自由贸易账户体系、人民币跨境使用、金融要素市场建设、跨境金融服务创新等领域进行了诸多先行先试，为中资企业拓展国际业务提供了便利。2025年4月发布的《上海国际金融中心进一步提升跨境金融服务便利化行动方案》，在提高跨境结算效率、优化汇率避险服务、强化融资服务等方面进一步提出了多项优化和创新措施。
笔者认为，在支持中企出海方面，除了提升服务能级，与亚洲、中东和欧美等地国际金融中心的联动也十分重要。尤其是中国香港，作为联动内地与世界的作为全球领先的国际金融中心，中国香港具备完善的金融市场基础设施、成熟的融资平台和雄厚的资本池，在配套服务与人才制度等方面也具备优势，能够为企业投资并购提供多样化的融资解决方案。根据香港投资推广署的统计，仅2025年上半年，已协助286家内地企业在港设立区域总部、财资中心或离岸贸易公司，同比增长46%。
过去几年中，沪港两地金融合作持续深化，2025年6月签署的《沪港国际金融中心协同发展行动方案》（以下简称《行动方案》）旨在联手推动沪港国际金融中心错位发展，相互赋能。《行动方案》聚焦推进沪港两地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共建金融服务体系，包括协同两地跨境离岸金融服务，鼓励在沪银行联合香港金融机构共同开展跨境银团贷款业务。通过更高效地连接沪港两地的金融机构、支付网络，以及资金管理体系等举措，合力助力企业“走出去”。
汇丰发源于中国香港和上海，在两地都具备深厚的基础。160年前，汇丰在这两个城市相继开业，名字HSBC中，H代表香港，S代表上海，这不仅是汇丰两地血脉的见证，也是汇丰致力搭建沪港合作桥梁的使命象征。
多年来汇丰不仅积极参与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和多项政策试点，还充分利用香港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优势，为内地企业提供从贸易融资、资金管理、外汇管理到并购及债务资本市场服务等全方位的金融服务。汇丰期待在《行动方案》的框架下，继续发挥自身在沪港两地的服务优势，为内地企业出海保驾护航。
建设国际金融中心是中国迈向金融强国的必由之路。当前全球经济格局正在经历重大演变，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作为一项国家战略，肩负着探索金融改革开放之路、服务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使命。笔者相信， 随着高水平开放的推进，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全球竞争力和影响力将不断提升，吸引更多的国际金融机构和境外投资者参与其中，推动其成为全球金融资源配置的重要枢纽。
作者系汇丰银行（中国）有限公司行长兼行政总裁
责任编辑：魏敏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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